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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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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輕稚回到宅院的時候, 並未發現有何怪異之處。

宮人們各司其職,忙著自己的活計,書房裏安安靜靜, 寢室裏的宮人甚至已經鋪好了床榻, 一切都井然有序。

最主要的是蕭成煜自己沈得住氣,他一直在書房忙政事, 故而宮人們也不知這其間有何變故。

沈輕稚下了馬車來, 先回房修整片刻,然後才捧著一條絡子往書房行去。

書房門口站著的是小多子,小多子見了她,忙出聲唱喏:“寧嬪娘娘大吉。”

沈輕稚笑著道:“我來給陛下請安了。”

小多子不知書房裏的事,聽罷立即進書房稟報,很快便出來把沈輕稚請了進去。

待沈輕稚進了書房,書房一如往常地安靜。

只是年九福蔫頭巴腦站在了蕭成煜身後, 瞧著面色有些蒼白, 不是很精神的樣子。

沈輕稚沒做虧心事, 她可一點都不慌, 故而也只是驚訝年九福的模樣, 便很快捧著那絡子來到蕭成煜身邊。

蕭成煜似乎沒察覺她的到來, 依舊在奮筆疾書。

沈輕稚知道他的習慣, 故而沒有出聲請安,只安靜陪在他身邊。

待看到桌上的硯臺裏墨色漸幹, 她便挽起袖子, 安靜幫他研墨。

等到蕭成煜終於寫完了那一份奏折, 才擡頭向她看來。

他面色如常,眼眸裏甚至還有笑意:“回來了?”

沈輕稚也看著他勾起唇瓣,笑容恬靜而美好:“回來了, 這一趟倒是收獲頗豐。”

蕭成煜便說:“這就好。”

沈輕稚把松花墨放回桌上,然後用帕子擦了擦手,這才把那條絡子捧到蕭成煜的面前。

“那個姑姑的手藝確實很好,我選了好幾條絡子回來,這一條我覺得顏色最好,便想著呈給陛下,待回了宮掛在禦書房裏,也好求個如意平安。”

蕭成煜點點頭,他沒去看那絡子,是對沈輕稚伸出了手。

沈輕稚眨了眨眼睛,她抿了一下嘴唇,還是紅著臉坐到了蕭成煜的懷裏。

秋日的夜晚已經有了冬日的涼意,她從外面奔波回來,迎接她的不是詢問,而是一個溫暖的懷抱。

這一刻,沈輕稚心裏的久別重逢都被這溫暖撫慰。

蕭成煜抱著沈輕稚略顯寒涼的身體,不由蹙起眉頭:“你的姑姑怎麽回事,這麽冷的天氣不知給你披上披風?”

沈輕稚回過頭,在他臉上親了一下,成功打散了皇帝陛下的怒氣。

“陛下抱一抱我,我就暖和了。”沈輕稚在他耳邊輕聲低語。

蕭成煜一顆心在水裏浮浮沈沈,隨著她的一舉一動而失去控制,可他依舊堅持著,不讓人看出他心底深處的漩渦。

沈輕稚摸著那條絡子,對蕭成煜道:“陛下可喜歡這個花樣?我近日覺得很喜歡,特地跟那姑姑學了,故而耽擱了些時候。”

蕭成煜垂著眼眸,沈輕稚看不到他的眼神,卻能聽到他平靜的呼吸。

蕭成煜道:“好,做個小一些的,掛在荷包上吧。”

沈輕稚便又笑起來。

“新的荷包快做完了,等做完了我再打絡子,到時候那荷包一定很漂亮,保準陛下喜歡。”

蕭成煜嗯了一聲,倒是知道哄她高興:“你做的我都喜歡。”

沈輕稚便輕聲笑了起來。

她知道蕭成煜不會不起疑,但她給了解釋,他也沒有再詢問,就意味著蕭成煜相信她,此事以後也不會再問。

思及此,沈輕稚心裏倒是越發歡喜了。

她其實不知道自己歡喜什麽,大抵因為今日尋到了故人,知道她過得好,她才如此歡喜吧。

沈輕稚挑了挑眉,又在蕭成煜臉頰上親了一下,然後才從他懷裏跳出來。

“我先回去沐浴更衣了,陛下早些忙完早些安置,明日一早咱們還要出去逛呢。”

蕭成煜點頭,看著她窈窕背影踏出書房,然後才漸漸收回了臉上的笑容。

年九福依舊低著頭不敢吭聲,一刻之後,跟隨沈輕稚出宮的親衛統領鄭宇快步進入書房。

蕭成煜頭都沒擡,只道:“說吧。”

於是鄭宇便開口:“回稟陛下,娘娘出宮之後只去了那戶商戶人家,進去之後便未外出,約莫過了三刻才從裏面出來,走時那商戶娘子還出來送娘娘。”

蕭成煜這才停下手裏的書寫,把那一本折子折起來,放到手邊的紫檀折盒中,道:“知道了,你做的很好,下去吧。”

鄭宇便行禮告退,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講。

等書房重覆安靜,蕭成煜才淺笑出聲:“你明白了?”

年九福長舒口氣:“是臣愚鈍,此刻才想明白。”

蕭成煜站起身,他背著手踱步到了窗前,看著窗外皎潔的月色,蕭成煜才淡淡開口。

“作為一個孤女,她是不可能有那種學識的,即便被母後選入坤和宮,後來又在殊音閣伺候,她大抵也想不到那些家國大事,”蕭成煜淡淡道,“她表現出來的氣度和學識與她的出身相悖,那就意味著……”

意味著她並非沈彩。

蕭成煜說到這裏,沒有再繼續說,但他心裏多少有了猜測。

他們兩個人耳鬢廝磨數月,即便並非日日生活在一起,但蕭成煜可不是個瞎子,他不會不知枕邊人是什麽性子。

沈輕稚逐漸展露出來的氣度和榮華,絕非坤和宮殊音閣侍奉一遭就能有的,她更像是世家大族精心培養出來的千金小姐,她身上的自信是無法被掩蓋的。

即便她小心又謹慎,即便她從來不會說錯一句話,可她的行為和習慣卻也會露出馬腳。

就比如她從榮恩堂長大,卻不知自己會不會做藤編,再比如她完全不知繁花鎮的民生物價,憑借過人的膽識和智慧,把自己偽裝成了真正的沈彩,讓人一點都看不出差錯。

更有甚者,她原來應該是會騎馬的。

即便在有天分的人,也不可能學騎馬一兩次之後就能疾馳,蕭成煜雖然教得認真,但當她縱情馳騁的時候,她騎馬的姿勢跟他教導的略有不同。

那是屬於她自己的固有習慣。

那是改不掉的過去和人生。

沈輕稚入宮四載有餘,就連跟她一起入宮的同鄉都沒看出她的異常,可見她有多謹慎。

蕭成煜會發現這些,只是因為他足夠多疑,也足夠熟悉她。

畢竟,他們兩個人是夫妻。

做夫妻的,就不可能事事都瞞得住。

若他被朝夕相處的枕邊人誆騙,看不出真假來,那他這個皇帝也不必做了。

在心裏漸漸有了疑慮之後,蕭成煜便更用心去觀察沈輕稚,逐漸的,他找到了她身上更多的疑點。

但相對的,他也發現了她身上更多的優點。

她開朗、樂觀、總是笑臉迎人卻從不諂媚行事,宮妃生活其實很無趣,但她卻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,她對於朋友熱心又友善,對於敵人毫不手軟,蕭成煜每當看著她的時候,都覺得她好似在發光。

她是那麽好的一個人,只要了解她,如何會不喜歡呢?

蕭成煜從來沒有喜歡過任何人,可當心動的喜悅在他心裏刻下一道道痕跡,當他會為她的一顰一笑而歡欣雀躍的時候,他便很清晰認識到,自己喜歡上了沈輕稚。

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很好,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妥。

雖然人人都說皇帝要孤家寡人,可他卻覺得這都是看多了史書的歪理,史書上為了帝位父子兄弟反目成仇的比比皆是,可他們家到底還是不同的。

即便跟兄弟可能會反目,但他同父母卻當真如同尋常人家那般,母慈子孝,父子同心。

故而在蕭成煜看來,他喜歡上了自己的妃子,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。

可喜可賀的是,這個妃子聰慧忠心,乖巧伶俐,可以稱得上是賢內助了。

更甚者,他的母後也很喜歡她,這簡直就是最完美的人選。

但蕭成煜也明白,她並不喜歡自己,亦或者說,她只是竭盡所能當好她的寧嬪,當好皇帝的寵妃,當好太後喜歡的嬪妃。

太後和皇帝想要什麽樣的寵妃,她就能當成什麽樣的寵妃,雖然平日裏總是撒嬌討巧,同他玩笑逗趣,但蕭成煜心裏很清楚,她的一切行為都沒有愛。

她永遠都保有自己的理智。

這其實很好,只是蕭成煜還是會覺得沮喪,會有那麽絲絲縷縷的難過,會想要得到她哪怕一丁點的回應。

在最初的時候,他其實不知道要如何對待自己的心愛之人,他甚至還給母後寫了一封信。

想起那封信,蕭成煜臉上重覆笑顏。

母後只是告訴他:用真心待之。

他細細品來,頗有些了悟,真心是什麽?真心是信任,是堅守,是相伴一生,是彼此尊重。

沈輕稚對他全然信任,若非為了他,也不會把心底裏的想法和盤托出,也正因此,才叫他抓住那些飄忽不定的端倪。

蕭成煜仰起頭,看著天上皎潔的月,想著心裏美好的人。

沈輕稚身份確實有異,雖然查不出來,但蕭成煜是可以肯定的,但這又如何呢?

沈輕稚對他、對太後、對大楚從來都是傾盡全力,忠心耿耿,她所作所為皆是為了他,她提出的每一個建議,而已都是為了百姓謀福祉,這樣一個人,即便有異那又如何?

蕭成煜從來都很清醒,他此刻信任沈輕稚,並非因為他心悅於她,只因他知道沈輕稚的為人。

她從來不曾謀害過他,沒有做過任何有礙大楚江山社稷的事,那蕭成煜就不會去無緣無故懷疑她。

那不是在懷疑她,那是在懷疑自己,也是在打母後的臉。

他相信她,所以一切都不是問題。

蕭成煜也不需要知道那個商賈娘子到底是誰,他不好奇沈輕稚同她的關系,只要那人不會傷害沈輕稚便足夠了。

思及此,蕭成煜終於覺得有些困頓了。

“晚了,安置吧。”

年九福心裏的大石緩緩落地。

“諾。”

————

蕭成煜回到寢殿的時候,沈輕稚已經睡熟了。

她不是不想等蕭成煜,只是今日忙了一天,又經歷了大悲大喜,即便再是年輕,也著實有些扛不住。

她在寢房等了許久蕭成煜都未回來,便決定直接入睡,不等他了。

娘娘要就寢,跟出來的宮人們都不敢勸,就連乾元宮的小黃門都跟著在邊上伺候,一句話都不敢多說。

果然,等到蕭成煜回到寢房的時候,也只是安安靜靜凈面洗漱,輕手輕腳上了架子床。

今日不光沈輕稚累了,蕭成煜都覺得有些疲憊,故而兩個人一夜好眠,睡得都很香。

待到清晨,沈輕稚是在打更聲裏醒來的。

天色熹微時的,鎮子裏定居的百姓們便紛紛出了門,開始了新的一日。巷子裏車馬聲不斷,若非沈輕稚兩人昨夜睡得熟,怕是早就被吵醒了。

外面自然沒有宮裏面安靜。

沈輕稚醒來後並未立即睜眼,她聽了一會兒打更聲,確定此時已經到了卯時初刻,這才懶洋洋打了個哈欠。

她這邊一動,身邊的蕭成煜也跟著醒來了。

“怎麽醒得這麽早?今日沒有急事。”

沈輕稚翻了個身,乖巧地把頭枕到了蕭成煜的肩膀上,道:“昨夜睡得好,這會兒不困了。”

蕭成煜偏頭在她額頭上印了一個吻,才道:“不如出去用早食?”

繁花鎮的早食品種多樣,琳瑯滿目,若是一家家吃過來,樣式甚至不輸宮中。

只是百姓們所用的早食沒有宮裏那麽精細,卻有種別樣的幸福滋味。

沈輕稚一聽這話,頓時睜開眼睛,炯炯有神看向蕭成煜:“陛下,那咱們走吧!”

蕭成煜便笑了:“那就起身吧。”

百姓們上工都早,無論做什麽營生的,天沒亮時都用好了早食,待到天色朦朧便能出門上工了。

等到兩人洗漱更衣,收拾穩妥出門的時候,已經是天光大亮,晴空萬裏了。

沈輕稚同蕭成煜一路踱步出門,順著青石板路小巷子,一路來到西市,西市邊上有一條小巷,裏面的早點鋪子櫛比鱗次,熱鬧非凡。

沈輕稚一看這熱騰騰的煙火氣就覺得妥帖,她挽著蕭成煜的手,拉著他快步往前行去。

蕭成煜無奈道:“慢著些,又不用搶。”

確實不用搶,這時候好多攤子都沒多少客人了,他們都不用排隊,到了攤子前就能買。

沈輕稚簡單看了一圈,很快便要了一份榨菜粢飯、一盆胡辣湯、兩個紅糖油餅、兩份蝦子面。

這裏面沈輕稚最愛吃榨菜粢飯,糯米香香軟軟的,裏面裹了油條、榨菜、花生碎和芝麻粒,吃起來鹹香脆爽,軟糯可口,很是開胃。

用過了早食,兩個人繼續逛西市。

待到時候差不多了,他們才去了鎮中的大戲臺,取了票看皮影戲。

這是沈輕稚第一次看皮影戲,雖也有人唱,但影幕上的輾轉騰挪,騰雲駕霧,讓人看得目不轉睛,大人孩子皆是屏息凝神,認真看完了這一整折戲。

等到看完了戲,沈輕稚對蕭成煜道:“這表演真的很精彩,跟人演戲不同,別有一番風味。”

蕭成煜便道:“這皮影戲已經風行了幾十年,如今曲目越發多了,原見你不愛聽戲,便以為你不喜歡這咿咿呀呀的調子,倒是沒想著你喜歡皮影戲。”

沈輕稚想了想,說:“這不太一樣。”

在蕭成煜看來,這都是花裏胡哨的戲曲,沒什麽不同的。

沈輕稚同他手牽著手,兩個人往中午要用午食的食肆行去,沈輕稚思忖著開口:“臺上的折子戲,總是才子佳人,孝子賢孫,每一幕戲最終都是皆大歡喜,看多了沒有新花樣,自然就覺得無趣了。”

沈輕稚原在大夏的時候,而已經常聽戲,雖說兩國的戲腔不同,但故事幾乎都是相同的。

她之前看了十幾年,現在再讓她看,實在沒什麽新意,故而她便也不愛看戲了。

但皮影戲不同。

“皮影戲是伶人拿著皮影人偶在演戲,劇情上自然怎麽誇張怎麽來,什麽神仙渡劫,妖精修煉的,十八般武藝都有涉獵,那故事就精彩多了。”

當故事不局限在人身上的時候,就會變得更有趣味。

蕭成煜覺得她說得有道理,便道:“盛京也有皮影班子,你若是喜歡,招回家去看也使得。”

沈輕稚最欣賞他的大方,聽到這話便瞇著眼睛對他笑:“老爺最好了。”

蕭成煜輕咳一聲,牽著她踏進食肆裏:“小事一樁。”

用完了飯,兩個人便上了馬車,一路出了繁花鎮。

沈輕稚不舍久別重逢的顧繡,而已不舍這新奇繁華的繁花鎮,卻也知道一日的玩樂是忙裏偷閑而來,不能日日都有,故而她壓下心底的不舍,趴在車窗認真看向外面的廣闊天地。

蕭成煜見她眼眸中多少有些難過,便道:“明年咱們還來。”

沈輕稚心裏好受了一些,她回頭看了看蕭成煜,沖他笑笑:“好。”

馬車一路疾馳,下午時分就回到了東安行宮。

蕭成煜還有許多事要忙,沈輕稚便回了芙蓉園,準備洗漱更衣之後再歇一歇。

另一邊,蕭成煜回到暢春芳景,守在此處的小祿子便上了前來,同年九福低聲說了幾句。

年九福面色一沈,接過他手裏的折子,匆匆進了書房。

蕭成煜這會兒已經換回了常服,正在用帕子擦手。

聽到年九福的腳步聲,他頭也不擡,只繼續慢條斯理擦幹凈手上的每一滴水。

年九福來到他身邊,低聲道:“陛下,宮裏來了折子。”

蕭成煜嗯了一聲,並未開口。

年九福便展開折子,低聲道:“陛下,是宮裏德太妃娘娘上的折子,折子裏說她近來身體抱恙,十分思念順郡王,懇請陛下讓順郡王回宮侍奉她左右。”

蕭成煜手上不停,等到他把手仔仔細細擦幹凈,才把帕子扔到架子上,回身往羅漢床上一坐。

“淑母妃的折子呢?”

年九福立即上前,把另一封折子呈給他。

蕭成煜打開看了一眼,道:“宮裏一切平安,只德太妃染了風寒,吃了幾日藥都不見好,其餘人等皆無異常。”

年九福心裏就咯噔一下。

他小心翼翼看著蕭成煜,蕭成煜也不看他,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君山毛尖。

這茶味苦,有一種雨後草木的清香,回甘卻很遲鈍,似乎一整杯茶吃完了,才能品出一絲絲的甜味。

愛吃這茶的不多,但蕭成煜卻很喜歡。

先苦後甜,這是先人傳下來的道理。

蕭成煜垂下眼眸,他自己給自己續了一杯茶,然後便道:“把德太妃的折子送去給順郡王,讓他自己定奪。”

年九福心中一顫,他不敢質疑蕭成煜的聖諭,忙深吸口氣,俯下身去:“諾。”

待年九福退下,小多子便更替進來,道:“陛下,見春軒已經準備妥當,各位大人已經等在候見廳了。”

蕭成煜點頭,他果斷起身,大步往外走:“宣吧。”

待到等候的十幾位大人都見完,蕭成煜離開見春軒的時候,年九福才匆匆跟了上來。

他躬著身跟在蕭成煜身後,壓低聲音道:“陛下,順郡王請見,但不敢過來見春軒,臣便請殿下在暢春芳景裏等。”

蕭成煜頓了頓,道:“讓他去禦書房吧。”

待蕭成煜回到禦書房,就看到面色清白,滿臉是汗的二弟。

他這個弟弟從小到大膽子都小,他沒什麽志氣,也沒什麽天賦,文武課業皆是平平。

但他很聽話。

先帝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,德太妃讓他熬夜寫課業,他就熬夜學習,直到把自己累病了,才被先帝制止。

年歲漸長之後,他瞧著似乎好了許多,但他依舊不知道要何去何從。

先帝故去,他成了順郡王,雖然依舊在上書房讀書聽課,但蕭成煜卻發現他比以前還要沈默。

因為他已經清晰地意識到,自己的母親,自己的母族要做什麽。

可他害怕,膽怯,他不敢跟任何人說,他整日惶惶不可終日,硬生生把自己嚇瘦了。

都成了這副模樣,他也不敢反抗德太妃,不敢求助自己的親兄長。

直到現在。

蕭成煜其實是有些意外他會來請見的,按照之前他那樣的反應,蕭成煜以為他會沈默回去皇宮,沈默地任由德太妃擺布。

蕭成煜甚至覺得,他已經想好怎麽死了。

但他卻還是來了。

只要他肯走出這一步,肯同他說一說心裏話,那他必死的結局就一定能更改。

蕭成煜見他膝蓋軟得仿佛不是他自己的,跪在那半天起不來,不由嘆了口氣,讓年九福伺候他起身坐在羅漢床上。

蕭成燁低著頭,把自己縮成一小團,支支吾吾同他見禮:“給皇兄,皇兄請安。”

蕭成煜沒有坐在禦案之後,他來到羅漢床另一邊,陪他坐了下來。

蕭成燁又是一個激靈。

蕭成煜一句話沒說,就差點把自己的弟弟嚇哭,他也覺得有些無奈。

這一時片刻光陰裏,蕭成煜甚至還在心裏念叨了一番德太妃,她難道不知自己的兒子是什麽性子?蕭成燁都已經成了這幅模樣,她還作天作地,想要讓篡位讓自己兒子當皇帝,也不看蕭成燁能不能穩穩當當坐在龍椅上。

她這一番籌謀,說是為了蕭成燁,可說起來還是為了她自己,為了蔣氏的未來。

他們沒有一個人在乎蕭成燁,甚至蕭成燁這般膽小的性子正和她意,到時候她就可以當個臨朝聽政的太後,完成她這二十年的夢想。

蕭成煜垂眸著手裏的茶杯,終於開口:“二弟,你為何而來?”

蕭成燁猛地擡起頭,他眼睛通紅,眼眸裏盡是淚水。

“皇兄,我……我不回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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